自古称雄镇，正登临送目，眺黄鹤睛川、滇贵烟霞、巴山夜雨、洞庭皓月。胜概感空前，挥手拂云，尽览雪峰翠羽、武陵秀色、矮寨长龙映彩虹，披襟指顾千秋画。

从来多底蕴，且坦荡骋怀，数里耶秦简、溪州铜柱、苗岭边墙、枉渚遗踪。危阑休独倚，烹茶煮酒，漫寻岳焕风骚、永玉诗情、祖英歌韵醉环宇，凭槛心摩万仞天。

凭槛心摩万仞天

(资料图)

——湘西文峰楼楹联赏析

田小波

在一次访谈中，凌宇教授说“沈从文写湘西留下了那么些作品，那么我们这一代人，也应该留下我们自己的印记。”他坦言自己晚年对于古典诗词创作倾注了大量的热情，带着一种人文情怀和历史责任感，为湘西创作了一系列诗词作品，因为他觉得湘西不论“自然风光也好，人文景观也好，都必须和文学创作一样，具有一种文化底蕴。”

今天读来，凌宇教授对湘西的真挚热爱，依然充满温暖和力量。或许，凌宇教授对湘西难以割舍的深切情怀，正是对文峰楼超长楹联的最佳注解。

吉首市在乾州古城边兴建文化创意产业园，园中最高的小山上，修标志性建筑，名为“文峰楼”。文峰楼是湘西的城市会客厅、也是湘西文旅发展的新名片，还是湘西旅游集散的黄金驿站。而其长达120余字的超长楹联，更是极大地为文峰楼增添了无尽的雄气和豪气。文峰楼长联由黄叶先生撰写，联语如下：

“自古称雄镇，正登临送目，眺黄鹤睛川、滇贵烟霞、巴山夜雨、洞庭皓月。胜概感空前，挥手拂云，尽览雪峰翠羽、武陵秀色、矮寨长龙映彩虹，披襟指顾千秋画。

从来多底蕴，且坦荡骋怀，数里耶秦简、溪州铜柱、苗岭边墙、枉渚遗踪。危阑休独倚，烹茶煮酒、漫寻岳焕风骚、永玉诗情、祖英歌韵醉环宇，凭槛心摩万仞天。”

上联以地理方位为引领，远近交错变化，用洗练的词句烘托和辽阔的空间变换，衬托了辽旷远阔的意境。

“自古称雄镇”，是对拥有4200多年历史的乾州古城的高度概括。乾州古城自古便为边关雄镇，曾有“乾州的城、凤凰的兵”之说。

一句“登临送目”化用王安石《桂枝香》“登临送目，正故国晚秋，天气初肃。千里澄江似练，翠峰如簇”句，既显雄浑壮阔，又觉苍凉高远，寄兴思古的幽情跃然于字里行间。

“黄鹤晴川”则分别指黄鹤楼和晴川楼。黄鹤楼，位于武汉市武昌长江南岸的蛇山上，享有“天下江山第一楼”之誉；武汉市的另一名楼为晴川楼，其北临汉水，东濒长江，与黄鹤楼隔江相望。

“滇贵烟霞”则指云南贵州的烟霞美景。湘西是武陵山区的腹地，也是云贵高原的最东端。

“巴山夜雨”是指重庆。重庆本为巴蜀之地，1997年以前，重庆属于四川省管辖。此句出于唐代诗人李商隐的《夜雨寄北》“君问归期未有期，巴山夜雨涨秋池。”

“洞庭皓月”指洞庭湖地区。洞庭湖区为楚汉文化重要发祥地之一，古今文人骚客为留下了许多传唱千秋的著名词句。

“矮寨长龙”指矮寨特大悬索桥。矮寨大桥位于吉首市矮寨镇的德夯大峡谷上，于2012年3月底正式通车；矮寨特大悬索桥创造了4个世界第一，其与德夯大峡谷自然天成般的完美结合，让人叹为观止，堪称绝作。

终以“披襟指顾千秋画”作结，更是平添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文雅气和书卷气。披襟本义为敞开衣襟，多用来譬喻心怀舒畅，引自战国宋玉的《风赋》：“有风飒然而至，王乃披襟而当之曰：‘快哉此风!’”指顾原意为手指目视，多引申为指点顾盼。清代陈维崧 《喜迁莺·排闷》词：“凭高指顾，叹野水增波，故陵无树。”披襟、指顾两词，一写胸怀，一谈气度，形象地把作者飒然爽朗的畅快心情和指点江山的豪迈意气展露无遗。目光所触、思虑所及皆是千秋胜景，所以千秋画自然就是喻指湘西所处的武陵山区，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文的东西，都是千秋美景如画。

下联以历史人文为核心，古今交相辉映，用凝练的精要语言和深厚的历史积淀，塑造了厚重深沉的意境。

“从来多底蕴”，既是对历来湘西被视为蛮荒之地这种偏见岐论的驳正，也是对湘西厚重的历史文化和悠久的人文传承的深情颂扬。湘西是土家族苗族聚集地，土家族苗族历史悠久、文化灿烂。

“且坦荡骋怀”， 湘西是土家族苗族同胞，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，从来襟怀坦荡、拥有深厚的家国情怀，每到国家和中华民族面临重大灾难之际，莫不挺身而出，血战沙场、标炳史册——明朝时的东南沿海抗倭、民国时的嘉善抗日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抗美援朝。

“数里耶秦简”，2002年6月，在龙山县里耶镇里耶古城的抢救性考古发掘中，在一口古井中发现38000多枚秦简，被学界认为是继秦始皇兵马俑之后秦代考古的又一重大发现。这批里耶秦简，为“百代皆行秦制”提供了最好的注解，也使秦史研究取得了一系列的历史性新突破。

“溪州铜柱”，如果说里耶秦简是强秦治世的经典案例，那么溪州铜柱和南方长城便是湘西苦难历程的历史证明。后晋天福四年（939年），溪州等地的少数民族万余人，反抗楚王的统治，由彭仕愁率领东出，取辰、澄二州，马希范率兵迎战，两败俱伤，双方只好罢兵言和，并在铜柱上镌刻盟约。溪州铜柱1968年被国务院列为第一批全国重点保护文物。

“苗岭边墙”又称南方长城。位于湖南省，南起于凤凰县与铜仁交界的亭子关，北到吉首的喜鹊营，是明清以来朝廷防范苗民抗争起义的防御边墙。时光变迁，昔日硝烟战火所带来的苦难早已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，但是观柱登城，相信谁都会发出一些对历史兴废的无尽感慨。

“枉渚遗踪”，枉渚出自屈原《涉江》“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”，指泸溪县白沙镇的枉渚村，即今屈望村；公元前277年，屈原曾在这里居住，写下了《橘颂》、《涉江》等不朽诗篇。

“岳焕风骚”，沈从文的原名沈岳焕，按凌宇先生的说法，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二无三的文学大家。

“永玉诗情”当然是指黄永玉，黄老为文峰楼题写了楼名，并把他的十二生肖雕塑都安放在文峰楼的四周；黄老木刻、绘画，诗歌、散文、小说，莫不风生水起、令人扼腕称叹。屈原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，被公认为是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，也是湖湘文化中的浪漫主义思想源头，湘西对屈原的深远影响当然是毋庸置疑的。

“祖英歌韵”，指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宋祖英。湘西广为流传且被高度认可的一句话是，“湘西在哪里?湘西在沈从文的书里，在黄永玉的画里，在宋祖英的歌里。”

“凭槛心摩万仞天”，摩就是擦、蹭、接触和摸、抚等意思；万仞天，指的是天蓝云白时的高高的蓝天。这是一种一种比拟的手法，既是个人抒怀思古，也是对湘西儿女的拳拳期盼。湘西虽然僻远，但是湘西有丰富的历史人文、有深厚的文化积淀、有永远令人深情眷恋的山水，有永远催人奋进前行的文化滋养。心摩万仞天，就是激励湘西儿女怀胸怀壮志、志存高远、接续奋斗、勇攀高峰，自觉担负起赓续优秀湘西文化传承的历史责任和使命。

整联气势雄强，热情奔放，意象高远，格局宏大，词韵巧妙，意趣盎然，把登楼骋怀，观山河兴废，揽物抒情，悟古今变迁的家国情怀如山瀑奔泻，酣畅淋漓，尤其难能可贵的是，联中处处透露着对湘西文化的高度自信，把湘西历史文化推展到全国视野下审视，仍然不觉得有丝毫自我矜夸炫耀的成分。这是对湘西奇山秀水的深情礼赞，也是对湘西神秘风情的尽情讴歌，是对湘西伟大先辈的热情颂扬，也是对湘西历史人文的高度总结概括。